文/陈胡永 赵斌
“咖啡作为晚期资本主义的液态符码，其饮用行为已异化为规训身体的仪式化操演——主体通过口腔期快感的延迟满足，完成对星巴克化生存美学的象征性臣服。”如果类似的表述出现在学术论文中，恐怕连专业研究者都会皱起眉头。
实质上，这句话只是套用消费社会理论的概念来阐述“我想喝杯咖啡”罢了。
暑期是酝酿论文的黄金期，对类似“学术黑话”的吐槽也逐渐增加：明明能用直白语言阐述的观点，为何偏要包裹在晦涩概念的外壳里？
近期，30余家学术期刊联合发布《学术期刊改进文风倡议》，直指这一现象：“重模型、轻思想”“重技术、轻问题”的倾向，让学术论文逐渐失去与现实对话的能力。
为啥论文不好好“说话”？
《经济学人》曾分析了英国1812年至2023年间发表的34.7万篇博士论文摘要，发现在过去80年里，每个学科的摘要都变得越来越难读，这种变化在人文社科领域最为明显。
展开剩余72%“论文越来越难读”已成为当下的普遍问题。“难读”意味着学术文风变味，但这已不再是单纯的语言问题，而是学术生态失衡的外化表现。
其一是学术浮躁。部分学者为追求“学术创新”的表象，刻意套用西方理论术语，甚至沉浸于发明概念。这种对形式的迷信，也滋生了学术研究中的“坏榜样”，并且正在影响着需要通过论文来通过考核的研究生。
“遇到看不懂的文章会首先质疑自己能力不够，然后下意识地把那些看不懂的句子当成模仿的对象。”北京外国语大学研究生孔维钾在接受中新社国是直通车采访时说。
其二是评价体系“重量轻质”。当下学术评价过度依赖量化指标，导致部分研究者将精力投入到“包装”语言而非深耕内容。有青年学者曾透露，考核期内要快速、大量出论文、出项目，这也是人们熟知的“非升即走”。
兰州大学哲学社会学院副教授田宝祥表示，量化的弊端在于将人变得像机器一样，以至于丧失了创造性与想象力，但这只会是一个过程，人逐渐会有反思、有自觉，人的终极关怀也会逐渐被唤醒，最终达到质性与量化的平衡。
其三是论文降重驱使。论文查重的初衷是规范学术，但当查重率超标时，学生们便想方设法“花式降重”。
“为了降重，我们想了很多办法，要么替换同义词，要么调整句子结构、改变排列组合，真是绞尽了脑汁。”有学生这样表示。还有网友调侃，要想降重，“西红柿炒鸡蛋”就得写成“洋柿子烩母鸡卵”。而当重复率达标了，论文语言却越来越不像“人话”了。
中国人民大学教授李义平曾指出，部分学术文章“故弄玄虚，把简单问题复杂化”，甚至“下笔千言，离题万里”。这种文风不仅割裂了学术与大众的对话，更可能消解知识的实践价值。
怎么让论文与现实对话？
——抓住研究“真问题”
倡议提出，要“聚焦中国式现代化的大问题”，别再围着书本打转。
田宝祥表示，真问题一定是在某一维度、侧面对于现实世界、人类社会有真实关切的，并且这种关切能够在某种程度上抵达本质。
例如，论文在研究乡村振兴有关问题时，与其满篇“逻辑”“路径”，不如踏踏实实去村里看看，老乡们种地遇到啥难题？怎么用实在的方法帮他们卖货？
——打通“学术”与“大众”间的堵点
倡议里提出要“促进政治话语、学术话语、大众话语有机融合”。山东大学人文社科期刊社社长魏建曾撰文指出，要将社会传播价值纳入学术评价体系，推动学术评价从“圈内自证”转向“社会认可”，最终形成“学术研究-期刊平台-社会需求”的良性互动。
换言之，只要学术研究是与大众站在一块的，自然能找到“接地气”的说法，因为“好好说话”不是降低学术门槛，而是让思想摆脱语言的枷锁，真正抵达问题的本质。
——立足本土经验，服务本土实践
往根上究，文风问题关系到学术能不能“立得住”。现在有些学科过度搬西方理论，本土的事儿反而说不明白。
倡议提出，“关注中国实际、提炼中国经验”，就是要打破这个困局。“从中国出发，回到当下语境，还原事物本身，才能纠正当前学术界文风走偏的问题，”田宝祥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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